刘峰律师：毁灭人类的七件事

圣雄甘地

毁灭人类的七件事

最近关于印度圣雄甘地的一段话，火爆网络。这就是甘地所提到的毁灭人类的七件事情。也被称为一个社会的“七宗罪”。虽被火传，但我发现更多的人都是为了流量才不停地复制。他们未必真懂其含义，因为没有人试图去分别阐释一下其含义。而其对一个社会所带来的警醒意义，也因缺乏阐释未能得到充分实现。我试图来做一下这个工作。因为我们也许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知道它们的真正含义，并受其警醒。甘地所说的这七件事，按前后顺序，其实也是按照其重要性的顺序，非别是：

一、没有原则的政治；二、没有劳作的富裕；三、没有良知的享乐；四、没有品德的知识；五、没有道德的商业；六、没有人性的科学；七、没有牺牲的崇拜；

网络上各种版本的顺序各不相同，但上述顺序才是符合原出处的顺序。这段话出自甘地1925年所著的《年轻的印度》一书，并且铭刻于甘地墓地出口处的一块大石碑上。在甘地的右前方，还有一块石碑，上面还刻着甘地的另一段话：“把妇女称为弱者是一种诽谤，那是男人对女人的不公正。如果实力意味着残忍的力量，那么妇女当然没有男人那样残忍；如果实力意味着道德力量，那么妇女无限地胜过男人；如果非暴力是人类的原则，那么前途有赖于妇女。”这是一段关于尊重妇女的主张。这一点我也完全认同，但有深觉这一定不是今天的中国年轻女人。

好在不管是网络上的哪一个版本，这一件的顺序都没有错，永远地排在第一位。否则，便会极大地扼杀了这一条的意义。但这一条也最不容易被一般人理解。因为，不像后面几个概念，比较富有生活性，相对比较亲切。很多人未必懂得“政治”这一概念，更不知道“没有原则的政治”中的“原则”指的是什么。

没有原则的政治，就是指没有德性的政治，或者说没有政治道德的政治。其原理就是，政治本来就是为德性服务的。而所谓的有德性的政治，就是被是非决定的政治，而非反过来决定是非的政治。没有原则的政治，尤指那些贪图权位的政治，滥施淫威的政治，飞扬跋扈的政治。在现代社会，一个有原则的政治，具体体现为遵循宪法的政治，即法治政府。这也就是康德所说的：“不是法来适应政治，而是政治来适应法。”政治，应该是法律的仆人，而不能是法律成了政治的工具。甘地在这里，暗指恶政、暴政。尤其是专制独裁。

这一条最容易理解，即不劳而获。一个能够不劳而获的社会，就是一个没有付出便有获取的社会。这样的社会，一定是一个缺乏公正的社会，一个颠倒和扭曲的社会。其间的逻辑和道理，无需再说。

没有良知的享乐，也就是不讲理性的享乐。也就是不讲道德的幸福。在哲学上，叫做享乐主义和幸福主义，以古希腊的伊壁鸠鲁派作为理论鼻祖。但伊壁鸠鲁派在当时便被名声更大的斯多葛派嗤之以鼻，并予以痛斥，认为这不是对人的本质的探索和追求，而是对人作为动物的一种弘扬。不是把人类引向高贵，而是将人类导往堕落。到了两千年后的近代大哲学家康德那里，才理清良知和享乐、道德和幸福的关系。享乐可以追求，但绝不能违背道德。因为道德是配享幸福的资格。一个无所谓道德只顾享乐的人，就是一个十足的畜生。依靠感性本能，而不是理性判断存活。由此可以看出，没有良知的享乐，和没有劳作的富裕，本质没有区别。都是不配有而有。只是具体到分别到两个领域来指明而已。

这一条很多人也会存在疑惑甚至误解。尤其是苏格拉底曾说过：“无知便是恶，知识，便是德性，便是善。”很显然，甘地这里指出，知识和道德并不是同一的。

其实这是世人对苏格拉底的误解。苏格拉底所说的“知”和“知识”，并不是一般的知识，他指的是道德知识，或者叫关于正义的知识。苏格拉底还举例说明。一个毒果子，你不知道不能吃，吃了毒死了，是恶果。但你本身无所谓恶。而我知道。我却欺骗你能吃，你很可能真就吃了毒死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恶。这当然也是由无知造成的。是我的无知造成的。我不知道不该骗人，我对不该骗人无知。那么这就会造成我的恶。这种知识就是对“该不该”的知识。也就是道德知识、正义知识。

即便说到这个地步，不具备哲学思辨能力的人，往往还可能困惑，并指出这一恶往往体现在“一个人明知不该欺骗还去欺骗”，怎么会对这种“不该”不知、无知呢？这一问题也是到后续哲学家康德那里，才有了清晰的揭示。康德指出，理性（在实践上）不会发布无法做到的道德命令，即凡是你应当做（或不做）的，都是你实际上能做到的。反之，你如果真正知道你有这一道德义务，你是不可能违反的。而这一真正知道，体现为信念、信仰、理念。它们决定一个人的实践。

一个人去欺骗人，一定是基于某种动机或目的支配，在这一动机或目的支配下，认为欺骗人并不是不该做的，才会有骗人这一行为的发生。如果，他认识到这种“不该”是超出一切其他目的、动机的，是绝对的，他是不可能再受任何其他目的诱导而违反这一“不该”的。因此，你认为他是明知“不该”才去欺骗的，其实并不是。他并不明知。这两个“明知”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只有“明知”到信仰的高度，理念的高度，原则的高度，才是真的明知。这样阐释，我想大家就理解了。

不讲道德的商业，生活中太多了。需要每一人自己去观察和体会。没有道德的商业，其实就是那些不择手段的商业。但“不择手段”这一表述虽便于理解，却并不严谨。只有一部分的不择手段，才是没有道德的。但商业的道德不道德，正体现在手段那里。因为商业的目的都是统一且同一的，即逐利。手段正当性的逐利，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人类的必须。关于手段的道德，法律领域的“程序正义”便有着相同的性质。电影《安德的故事》里，更有这样一句台词，为了打败另一个星球，还只是少年的年轻聪明绝顶的安德做出了摧毁一整个另一星球的模拟。为了打败该星球，司令长官欺骗安德再做一次模拟，但其实是实战。安德是绝不愿意采取这一方式的。他是被蒙蔽的。所以感到非常痛苦和罪恶。司令长官劝慰安德说：“不管怎样，胜利是最重要的。”安德却大声嚎啕到：“不，胜利的方式才最重要！”

也有人把它翻成“没有是非的知识”。其实，科学本身无所谓有没有人性，甚至，科学本身就是一种人的能力或者说人性的产物。这一点，康德说的最清楚不过，所谓的科学不过是人为自然界立法。1+1=2无所谓人性和是非，万有引力定律无所谓人性和是非，但，科学的运用有。甘地这里指的正是对科学知识的不道德的利用和运用。

你可以利用一项科学或一个知识救人；你也可以用它们来害人。甚至可以用它们来救人类和害人类。

没有牺牲的崇拜，其实指的是虚假的崇拜。因为任何真正的崇拜都是要附以牺牲的。其实这里暗指虚假的信仰。即伪信仰、伪善。

通过剖析，可以看出，甘地所谓的毁灭人类的上述七件事情，有一个共性，就是不计道德，缺乏道德，甚至走向道德的反面。只不过是落实在人类生活的几个方面，更为具体了。甘地通过这段话，是要让我们审视我们的生活，警醒我们所在的社会，是否在人类的终极目的，即道德上，渐行渐远。直到毁灭。

2000年前的苏格拉底已指出道德是人类的终极目的，而2000年后的康德通过系统的哲学体系也予以了论证。人类的道德向前一点，人类的社会就会美好一点。甘地对此深有领会。

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无视甘地所说的毁灭人类的这七宗罪，因为，那非常大的可能的，正是我们的正在实施的罪恶。